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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章 魔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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無沈收起青燈。

直到這時,靈力的傳送終於停止,那朵心蓮亦回歸本尊。

感知到心蓮的離開,玉晚立刻收回望向湖面的目光,轉身看無沈。

雖不太明顯,但玉晚仍看出他面色有些微的泛白,他心蓮收得太晚了。

玉晚一下就心疼了。

她很小聲地嘟囔:“讓你收,你偏不收,這下好了吧,本來不用難受的。”

她本在自言自語,豈料無沈全聽見了。

他便道:“嗯,怪我。”

沒想到他會接話,玉晚一瞬閉嘴。

但閉了半息,就忍不住了,半是無奈半是氣惱地說:“誰怪你了。”

明明該怪她自己,怎麽耳根子就那麽軟,他說不用找鏡子就真的沒去找,不然哪裏會用得到他的心蓮。

以後可不能再這樣。

玉晚想,就他這只知道顧別人,完全不顧自己的性子,保不準以後還要做出多少次類似的舉動。

雖說修士的體質比凡人要強上許多倍,但只要沒有飛升成仙,就終歸還屬於人的範疇,是人就會受傷,就會流血,就會死亡。

他不愛惜他自己的身體,她愛惜。

他要一直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才好。

於是在須彌戒裏一通翻找,找出梅七蕊給備的一種靈丹,玉晚舉著遞到無沈嘴邊:“張嘴。”

無沈自然沒張嘴。

不僅如此,他還身體後仰,避免碰到玉晚。

看他這動作,玉晚這才驚覺她氣過頭,沒留意有點越線了。

她暗自懊惱。

明明她心裏清楚,哪怕再想靠近,也絕不可以越線!

像他這樣的人,她要是越線了……

無法言說的悶氣一下消失無蹤,玉晚收回靈丹,改口道:“手伸出來。”

無沈看著她,慢慢攤開手掌。

玉晚將靈丹放入他掌心。

她很小心地沒碰到他。

然懸在腕下的那一圈佛珠裏,有一粒隨著動作不經意挨過他指尖,一觸即離。

他指尖好似輕輕動了下。

“趕緊吃,”玉晚皺著眉說,“不要加重傷勢。”

無沈看著手裏的靈丹。

他一眼便看出,這靈丹專用治療根基受損,正適合現在的他用。

他道了聲多謝。

玉晚道:“謝什麽,我還沒謝你把心蓮借我用。”說完又催,“快點療傷。”

無沈說好。

玉晚便盯著他服下靈丹。

眼看他閉目開始療傷,她這才拍拍裙子起身,出水榭去看師父打算怎麽處置荀夫人一家。

畢竟荀少爺害的人實在太多,這其中不僅絕大部分經了荀夫人的手,荀家其他人也或多或少都沾了人命,這樣天大的事,絕非荀少爺一個人死就能解決得了的。

果然,毫不避諱荀夫人在,寂歸取出張傳音符。

寥寥幾句將荀家的事簡單說清,寂歸指尖一點,靈符霎時變作只小紙鶴,扇著翅膀飛向城主府。

——像這種說著是凡人城鎮,實則修士占數並不算少的城池,不比那些凡世王朝裏有專門的官署來負責城內大小事,而是一並由城主府來進行料理,也就是說,荀家的事,註定要被外人所知。

荀夫人顯然也明白這點。

眼看紙鶴深入夜色,她整個人驀然癱軟在地,摟著屍體的手都沒力氣了。

不多時,新的紙鶴從城主府的方向飛來,停在寂歸面前。點開紙鶴,竟是城主親自回信,說已經知曉,馬上就到。

聽見最後四字,荀夫人徹底不動了。

她喃喃道:“完了,全完了。”

很快,荀家大門被敲響,城主府來人。

不知是通過傳音鏡看到水榭這裏發生的事,還是因為有人守門,總之這敲門聲讓剛剛還安靜的荀家立刻躁動了起來。

腳步聲、說話聲、呼喊聲等接連不斷地從各方傳來,細聽還有到處奔走喊夫人和少爺的。寂歸便同荀夫人道:“夫人,還請與我前去迎接城主。”

荀夫人不吭聲。

她呆呆坐著,眼裏沒有半分神采。

寂歸只好道了聲失禮,隨即以靈力令荀夫人起身,荀少爺的屍體同樣帶上。

因無沈還未醒,寂歸便讓玉晚在此等候,等無沈醒了再去正堂找他。

玉晚應好。

目送寂歸帶那母子倆離開,玉晚轉頭問和她一樣留下的人:“你不去嗎?”

荀蜚說:“不去。”

玉晚說:“你就不怕你不在場,她又亂說話,把你也拉下水?”

荀蜚說:“無所謂。”少年神情淡淡,“反正我名聲早壞了,她愛怎麽說就怎麽說。”

瞧出他是真的不在意,玉晚沒再追問,換了個話題。

她問:“之前在門外的時候,你為什麽看我?”她現在越來越直白了,對誰都不拐彎抹角,“是我長得像你認識的什麽人嗎?”

荀蜚頓了下。

他擡眸看她的臉,看得很仔細,卻沒叫玉晚覺得唐突。

她能感覺得出,他好像在辨認著什麽。

待他一點點看完了,才說:“不是。”

玉晚說:“那是為什麽?”

“我也不知道。”

像深陷某種久遠的回憶之中,少年的眼神有一瞬間的深幽。

但那深幽僅出現了極為短暫的一剎,沒等玉晚發覺,就悄無聲息地消散了去,從沒出現過一樣。

甚至荀蜚自己也沒察覺。

他只想了想,給出個還算能說得過去的答案。

“可能是因為,我看你有點面善吧。”

“哎?”

“你看起來就是個好人。”

“……謝謝?”

玉晚有點茫然。

敢情還真是因為覺得她善良啊?

荀蜚笑了下。

這一笑月明星稀,月光映入他眼底,在那暗沈夜色裏鋪開一片素華。

他笑著道:“不必謝。”

對話到這裏再進行不下去,玉晚幹脆回到水榭,在不會打擾到無沈的地方坐下。

荀蜚沒進來。

但也沒走,他在湖邊半蹲著,撿起一截不知是樹枝還是石頭的什麽東西握著,眼睛則看向空中,遙望明月。

一時安然。

直等片刻後,無沈醒來,才打破這份安然。

玉晚問:“感覺怎麽樣?”

無沈說:“沒事了。”

玉晚不信。

她上上下下地看他:“真沒事?”

無沈說:“我豈會騙你。”

玉晚便信了。

不妄語乃五戒之一,他確實不會說假話。

她嗯了聲,說:“好了就好。”

無沈之前雖一直在療傷,但仍留有一絲靈識關註外界,因此也沒問這裏怎麽只剩他們三個,他同玉晚低語一句,便打開寂歸留下的屏障,去到荀蜚身旁。

荀蜚仍在蹲著。

哪怕無沈喊他施主,他也沒起身,就那麽懶懶擡眼:“首座有話要說?”

無沈說是。

荀蜚這才起身:“請講。”

無沈道:“荀家要倒了。”

荀蜚說:“嗯。”

無沈問:“你可願隨我離開這裏?”

荀蜚微微挑了下眉。

倒沒看出來,一剎寺的首座會是這樣的熱心腸。

旋即搖頭拒絕:“不行。”沒等無沈發問,他主動解釋道,“我在找一個人。”

“找誰?”

“不知道。”

少年摩挲著手裏那截東西。

他轉頭望向南方。

“從我有記憶的時候起,我就經常做一個夢,夢裏有人一直在等我。”他淡淡道,“我得找到那個人。”

無沈循著他的目光看向南方。

南方即南山——

群魔亂舞之地。

果然如此。

無沈看回荀蜚,眼裏隱有打量之意。

荀蜚這時也收回目光,迎上無沈眼神,當即便是一笑。

仿佛忽然就達成了什麽心照不宣,荀蜚笑著道:“首座放心好了……在找到那個人之前,我不會越界。”

無沈道:“找到之後呢?”

荀蜚道:“那就更不會了。”

明明荀蜚也沒對天道起誓,偏生無沈信他的話。

無沈合掌道:“願施主早日尋到夢中人。”

荀蜚道:“承首座吉言。”

荀蜚握著那截東西走了。

玉晚從水榭裏出來,問無沈:“你就不怕他騙你嗎?”

無沈說:“不怕。”

他看著遠處那與黑夜漸漸融為一體的身影,道:“之前一直沒與你說,魔氣雖是出自那位女施主,但其實荀家還有一個人,也身懷魔氣。”

這指向很顯而易見。

玉晚便說:“是荀蜚?”

無沈頷首。

“他乃魔子,只尚未覺醒血脈。”

“魔子?”

玉晚倒聽過這個。

據聞天生魔子,一旦血脈覺醒,日後必成大魔。

所謂大魔,乃扛過雷劫飛升上界者,尋常仙家碰見了都繞道走,因為根本打不過。

更甚者,數百年前的上界曾爆發過一次大戰,當時數位大魔對戰眾仙家,後者死了不知多少,足見大魔殺傷力之強。

“不過荀蜚施主有一顆難得的佛心,所以他不會騙我。”

無沈道:“若非佛心,他不會降生於此。”

魔修於西天乃大忌,似魔子這等,更是大忌中的大忌。

從古至今,沒有任何一個魔物會降生在須摩提——

可荀蜚生在了須摩提。

這儼然已經不能拿過往經驗來進行判斷。

玉晚道:“師父知道魔子的事嗎?”

無沈道:“上人必然是知道的。”

興許見荀蜚第一面的時候,就已經看出來了。

只荀蜚生在須摩提,又血脈未覺醒,便不準備現在就管。

玉晚聽著,突然明白,師父肯定早就知道荀家是怎麽一回事。

之所以不說,應當是存了考較她和無沈的心思,當然主要是考無沈,否則再厲害的怨魂厲鬼,以師父的能力隨手就超度了,什麽魔子也直接就能鎮壓,何須等到現在。

玉晚便同無沈說:“師父在考你呢。”

無沈說:“我知道。”

玉晚說:“師父也考了我。你覺得我表現怎麽樣?”

無沈道:“你此前從未接觸過魔修,沒有經驗,略顯青澀,日後慢慢接觸多了便好。”

玉晚皺皺鼻子:“一句誇我的都沒有啊。”

無沈默然。

他說的都是實話。

難不成她想聽假話?

便想了想,終於加了句:“整體表現雖有些不足,但還算尚可。”

“……”

玉晚看著他,不說話。

這意思是他誇的還不夠。

無沈只好又加了句:“未來可期。”

“……”

玉晚還是不說話。

無沈便再道:“你如今暫且沒有靈力,等你靈力恢覆,或許會比我厲害。”

“……”

這次玉晚終於撐不住了。

她一下笑開來,前仰後合,石榴花都掉了。

無沈伸手接住石榴花。

他不好替她簪上,便握著花,等她笑完。

等著等著,他不自覺眼眸微彎,也露出點淺淺笑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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